Any谙

北凉好,最好是白衣。

【all徐凤年】今夕何年

       明月几时有?把酒问青天。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水调歌头》




北椋冬,大雪。

徐凤年惧寒,喝暖汤,点熏香,被炉烧热烧烫,闭门窗与世隔绝。

惚然梦得及冠仪式,他跪于徐骁身前,望见徐骁斑驳的发。醒时怔怔出神,泪流满面,呆坐床边,说不出话,只觉得身子发寒。

这梦是假的,徐骁没老,黑的是发,白的是雪。

“红薯,把徐骁叫来。”

“王爷,现在去叫?”红薯柔声道。

“我想他了。”

红薯答是,悄声退下。

...

稍后,徐骁赶来。

徐骁笑道,爹来咯,凤儿唤爹,爹便来了。

徐骁走近,将外衣脱下,为他披上,轻坐床沿,抚顺徐凤年白发。

“徐骁,我再不想吃药,苦得直想吐。”

兑的糖水远比汤药多,如何苦。徐骁低头轻语,又抬眼瞅徐凤年,也对,凤儿说苦那便苦。

“我没病着,只是睡不安,怪你不来看我。”

爹在,一直在,徐骁答。

徐凤年不语,右膝撑着肘腕,端详徐骁面庞。徐骁望他时总带笑,徐骁一笑,泛起更多细密脸纹,皱得层叠。

凤儿睡吧,爹去忙,忙完陪你下棋。

“行,晚来没人给你开苑门。”

...

如今梧桐苑里只王爷侍女共三人,外加下人侍从,两人决定先候着,幸而徐凤年自言语半刻便睡了。

“已近半年,王爷病情迟迟不见好转,如今更出现幻觉了。”红薯轻叹。

午前,听得动静,徐凤年转醒。

陈芝豹乃稀客,只初一和十五来,月月如此。甲胄白袍,是从军营直赶来。

所以今日是初一还是十五?徐凤年恍惚。

“又来了。”

“来看看你。”

“带你去府外逛逛,如何。”

“不去,我等徐骁。”

陈芝豹总如此问,徐凤年总如此答。

自徐骁寿终半年,徐凤年闭府拒客,状态时逾不佳。除却陈芝豹拜访,其余时日闲坐梧桐苑,或前往听潮亭。闭府拒客属实,陈芝豹亦无特殊,实则无人拦得住。

他二人关系并非传言那般紧张。

陈芝豹,北椋都护,白衣兵圣。

从前少年惶喜,从义母手中接过襁褓孩童,小心翼翼陪护,一天逾一天,一年逾一年,徐凤年少年风流,陈芝豹功成名就。

父兄镇守北椋,少年游历归来。义兄还是义兄,小年已不是小年。十九岁的徐凤年,身段纤细,容貌出挑,广袖细腕,墨发如绦,垂至盈盈腰,微微晃荡。

前人言,北椋徐世子,甚美,甚纨绔。

徐凤年撒野混闹,徐骁放任不管,宠爱近乎溺爱,陈芝豹默默远观。心照不宣,各怀打算。

世袭罔替,徐世子作了新王爷。

后人言,新王爷极看重武典宁将军,这话陈芝豹也听过。

宁将军晨起校场练兵,午前快马奔至梧桐苑,陪王爷用膳。

王爷饭量极小,末将心中担忧,宁峨眉总这般讲,徐凤年倒也听话,愿意多吃两口饭菜,换宁将军一笑。

徐凤年作画,宁峨眉立旁侧静观。山脉蜿蜒,鹰雀高飞,流泉瀑野。墨画墨笔,衬徐凤年肤色白皙,骨相更美极,宁峨眉看得入迷。

“此画如何?”   直到徐凤年问话,他才回神。

“画得极好。”  

徐凤年笑他笨拙,讲不出漂亮话。

...宁将军回营时,笑意显然,怀里护着卷画。

当日晚,陈芝豹登门,径入书房,取了画卷再寻画主人,当面拆看。

“画纸极佳,画技倒是一般。”

画主人呼呼轻吹汤药,回身问什么日子,红薯答初七,徐凤年仍不理会他,蹙眉喝光汤药,挥挥手,将青红请走。

“不知何人何事,惹义兄不悦。”

“宁峨眉回营所带何物。”

“义兄何不直接问他,”徐凤年目移,寻思片刻便道,“你没收过画?那我也赠你一幅。”

陈芝豹不语,狠狠盯着徐凤年。

徐凤年亦不怯,神情光彩,笑意显然,将白发撩至肩后,起身走近,挑眉戏谑看他,“宁将军实好,面容俊俏,忠心于我,我想娶他,如何?”

白衣烦闷,撕扯徐凤年薄衣,扯出两块布条。趁徐凤年愣神,缚住双腕推至床榻,折腾半夜。

天色未亮,陈芝豹回了营,待徐凤年睡醒,正午已过。

独伫窗前,望庭下白皑,松叶落雪,长叹。望见案上绣冬春雷,便唤青鸟随行,红薯取酥饼与酒,携双刀行往听潮亭。

听得徐凤年脚步声,南宫抬眼,门边探出半个头,右手献宝般捧出一盘酥饼,与她相视一笑。

“主人家饭否,徐叫花求见。”

“小娘子话说的好听,不过是为你看府护院。”

有只小雀贴在南宫手边,毛色泛灰,受了伤,右翅纱布显眼。

“你打的?” 徐凤年好奇走近。

“可怜小家伙,昨晚被你义兄打落。”

徐凤年咬牙,张口便骂,末了抓起酥饼恶狠狠地啃,南宫看得好笑,碾碎半块摊掌喂与小雀,小雀欢喜蹦跳,啾啾地叫。

徐凤年惧寒,着狐裘厚袍,从袍袖稍稍伸出二指,执她右手置于腰侧刀鞘。

我想看你舞刀,可好?白狐儿脸笑答,妻命难违,自然好。

日已落,雪将停,孤月昏沉,疏星黯淡,白衣翩然,双刀冷冽,卷漫天飞雪,徐凤年拍手称绝。

他想起从前李义山评,南宫仆射,从一品,亭内修行十年则冠绝天下。

...起舞弄清影,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?

南宫一招接一招,徐凤年一盏接一盏,南宫舞毕,徐凤年微醺。收刀走近,端盏对碰,望见徐凤年神情落寞。

“你愁绪太多,饮酒未必解脱。”

“我给相公,上酒。” 徐凤年笑,南宫忧。

“看我,像不像那小雀。”

“从何见得。”

“它落难时遇你,我亦如此。”

徐凤年半醉,喋叨不休。

讲师父坏,下棋实在厉害,做徒儿的次次输。二姐坏,罚他抄书,不过姐苑里板栗最好吃。黄蛮儿迟未归,黄蛮儿也坏。又念叨宁峨眉烤的地瓜不好吃,一个人吃不下整只烧鸡...最烦瘸腿的驼背的,以后逮到就打。

徐凤年沉默半晌,哽咽道,“我不想徐骁。”

“冷,早些回吧。”

徐凤年道,好,起身牵她,踉跄欲走,被南宫打横抱起。

“多谢相公,慢些走。”

徐凤年属实醉了,软的像絮棉,安分窝她怀里,蹭她颈窝,又亲她嘴角,痴痴地笑。

后半途,怀中人呼吸浅缓,渐入梦乡。


腊月初一,是夜,徐骁逝日双百。

白衣到访时,王府沉寂,徐凤年独坐庭中,落了满身雪,眼睫绽着冰花。

寒风刺骨,吹散皑雪,石阶下残迹斑驳,有燃烧灰烬。除府主人示意,无人敢于此纵火。

徐凤年冻得僵硬,被陈芝豹抱进屋。他将徐凤年右手抬起翻看,指缝黑红,掌心有创口,已凝结冻裂。

陈芝豹吼他,犯什么傻。

“取暖呗,院里坐着太冷,一些老东西,烧就烧了,也算物尽其用。”

徐凤年神情悲哀,浅浅笑着。

临窗檀案上画纸一张——五爪大蟒,蓝底的,乃昨夜徐凤年所画。

烧尽遗物,终是不舍罢,留了副画。

炉火热腾,要将陈芝豹魂灵蒸干,但徐凤年总是湿润的,于是他贴近冰冷的徐凤年。

“陈芝豹,我想要个孩子,你给或不给?”

他回,“给,我给。”

他亲吻徐凤年的泪,徐凤年的发,神情虔诚,就像从前小年执他双手告别,祈愿。

天将明,大雪稍歇。

访者瘸腿驼背,老年模样,着蓝底蟒袍,望徐凤年笑道,小雀乃孤雏,凤儿非小雀。

是徐骁,徐骁来爱他了。

徐凤年哭得将要融化了。

  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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